众位师傅带我走上干实事之路

        我干环保近50年了，从70年代读研学习美国水质规划和系统分析方法之后，我就开始在中国环科院干环保科研。也写过百十篇论文，出过20本专著，得过多项国家级和省部级科技奖。但与大多数科研人员不同的是，我不断紧跟政府决策，落地国家战略任务，让人眼见为实。也就是常说的干实事，在共和国的土地上书写论文。

        真正实现干实事，绝不是仅在科研圈内寻师交友，必须有政府官员教导和引路。我幸运的是，近50年全程都有政府各级官员言传身教，教我把知识转化为民之所需。他们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因为是他们把我领上人民期盼的干实事之路，给我机会让我享受到常人得不到的绿色幸福，所以我永远感恩我的所有师傅。

        按时间分段，第一个师傅是原环保局科技处孟宪元。1981年我第一次承担国家科技攻关项目，开拓水环境容量利用新领域，是在他领导下完成任务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让我终身难忘的不是和他共同搞科研，而是结题之后1986年承办攻关成果展览。他教育我搞科研先要懂得为大家服务，扎实干实事。听他话，我就带着环科院水容量研究团队和他一起为做展板、造模型、凝炼成果苦干了两个月。虽然去干这些事，一开始许多研究人员不理解、不感兴趣。但是我们从为人服务出发去干这些活，开扩了眼界，深化了对各类成果的理解，得到了常人很难得到的跨界学习机会，感到没白干。更为难忘的是，1986年我在承担展览解说任务时，我们有幸迎来了国家领导人赵紫阳和李鹏，两位领导全面细致地询问每个项目的关键技术和效果，让我们更懂得科技攻关主攻什么？事后许多人羡慕我们很幸运，但孟宪元很平静，教导我们只要勇于干实事，这样的幸运还会不断到来。

        1988年主编中国的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遇上了第二位师傅王扬祖。当时我遇到的技术难点是怎样正确应用美国的标准理论体系？他详细听取了我有关美国水质基准、美国水质规划、美国水功能区划的汇报，指明中国的需求在于不能全盘照搬。美国是全国一类标准，即“合众国通航水域”。为了突出中国标准因水施策，他建议实施“高功能区高标准保护，低功能区低标准保护”原则。这一原则，打开了中国划分五类水功能区执行五类标准的大门，既能遵循美国基准，又体现达不到基准要求的低功能水域有标准可循。这一原则从1988标准沿用至今已30余年。科学工作者的基准、标准、规划研究成果，因为他的这一导向建议才转变为中国水污染防治的基本战略，成为中国治污成果的评价依据。2024年当看到国家控制断面85%以上达三类水质标准的喜讯时，我感到全面实现美国一类标准统天下的那一天快到了。更感谢师傅的是，中国五类水标准各成系统、互不相干的设计，体现了技术经济可行性优化决策，为中国人民治污达标节约了大量投资。直至今天，仍有环保人未弄明白中国五类标准的创新点，还认为五类是阶梯，还在按爬坡升类提要求，以为指标越高越好。这就需要学习30多年前的王扬祖师傅，他当时就有因地制宜情怀，精细划分五类功能，用五类独立标准分别导向确有必要的达标要求，适应全国不同流域与区域差别。为当今的分区管理打开思路。

        从1978年就跟着研究生导师参加曲格平的官厅水库项目，直至1988年开始，才直接跟着曲格平师傅，以及他的出色部下祝兴详、徐庆华一起干了十年。一厂一个标准，18城市排污许可证试点、年限制排放标准、城市水污染防治规划，再至全国水环境功能区划分，将近十年时间，共同战斗在一线，既学习到曲格平的顶层思维和在关键技术问题上接地气的独到见解，又感受到祝兴详、徐庆华设身处地引导科研为管理服务的热情，直到今天，我还未遇到比他们更亲如一家的政府官员。一起出差，一起开会，一起改稿，一起汇报，这十年是我出版专著最多，得奖最多，培养研究生也最多的十年。没有好师傅，就不可能有这么多实践成果。我在曲格平直接指导下，勇于在中国水环境研究和管理实践创新，诸多创新成果都源于有师傅和部下导向。现在想来，有一个项目最对不起徐庆华，他为中国水环境功能区划立项给予全面支持，并提出多项顶层设计建议，在基础工作全面完成之后，在总结环境功能区划成果时他变换了工作。虽然环保领域的成果我介绍给水利部和海洋局，他们快速启动分区管理，水利部水功能区划完成并进入水法，海洋局海洋功能区划也很快完成，唯有水环境功能区划只在环评中得到响应，未全面推进。2002年当时在任的汪局长催促此事时，我已临近退休，无力抓环境规划院的全国分区图进度，至今留下遗憾。

        1995年的中国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规划使我遇上解振华师傅。在李鹏总理提出2000年淮河还清目标后，他把编制淮河水污染防治规划的任务委派给我。当时我刚刚担任副院长还不懂得政治决策怎样指导技术决策。在大多数技术人员对中国第一个流域还清目标还在迷茫时，他深入基层调查，了解淮河落后产能造成污染，水源地污染影响民生，城市污水不处理后果严重，从而坚定了他执行总理指示的决心。当他把这一决心变为决策决定下达，要求规划编制必须按2000年实现淮河流域还清目标落地规划，不能以难以还清的技术观点影响国务院决策。这也是我第一次懂得服从大局，服从命令。方向一旦明确，创造性应用国内外先进技术攻克难关就成为干实事的支撑。包括划分七大控制区、100个控制单元，实现输入响应、优化调控；实施关停禁改转，1997年淘汰落后产能；全部污水进入污水处理厂，污水百分之百处理；各城市落地第二水源，确保饮水安全；先进治污技术先行先试，国家拿钱等等。虽然2000年未实现流域还清目标，但淮河未再发生大型水质事故，人民饮水得到改进。准河流域成为全国85%城市污水进处理厂的先行者，成为淘汰黑色生产力的先行者，成为流域全面规划、统筹治污的先行者。事实证明科技工作者要干成实事第一要务就是必须正确站位。

        在2001年临近退休和退休后的第一个12年，我一直在杜鹰师傅和他的部下黄微波引领下工作。他们是国家发改委的领导，从指导我制定“十五”太湖流域水污染防治规划、渤海环境保护总体规划，南水北调东、中线治污规划开始，直至2014、2015年南水北调东中线治污完成，胜利通水，共同工作了十多年。最深切的感受有三点：一是领导亲自干活，所有的文件和讲话都是杜鹰亲自写，他常把写好的文案给我念一遍，然后问有技术问题吗？没有就OK；二是黄微波的诚心告诫，在我被聘任渤海环境保护总体规划专家组组长时已经退休，她提醒我，从此你要站在国务院立场想问题，而不是环境部。因为当时渤海规划不安排环保和海洋而让发改委牵头是国务院领导的特别考虑，这就特别需要抛开部门思维；三是坚持为民，在中线治污的关键时刻，遇到经费拨湖北省发改委，影响地方立项、优选技术、经费使用的自主和及时用款 ，黄微波得知后立即向上汇报，实现及时改拨各县政府，赢得基层广泛称赞。正因为发改委是综合决策部门，却不空不虚不假，让我懂得地位不在高低，干事不在大小，态度决定成败。在退休之后的第一个十二年，就是在他们的熏陶下学会干好跨部门、跨区界的大事。

        2002年退休之后，除了跟着发改委干，还跟着水利部干。我的学长汪恕诚成为我的师傅。和他接触源于南水北调东线治污。当时方方面面皆对治污保水质无信心，天津市还公开表态不用东线水。能否治污达标，我心中也无底。在困难形势下，他教导我，东线联接长江淮河、黄河，海河四河下游，若是经济发达的下游都治不好污染，那环境保护从何下手呢？他的话给我启示，决定依托管理实现水质规划倡导的择段排污，建成东线输水生态廊道，污染零输入，由此确定“治、截、导、用、保”五字方针，核心在截字。他和刘江安排我向温家宝汇报的同时，逐项解决截留污水不同导向用于农灌、湿地、排海的困难，为各地水利部门与环保的合作创造条件。在东线治污关键时间点，曾培炎同意水利部门收取的每吨调水0.5元投资共20多亿全留在江苏、山东省内治污。在中线治污规划立项时，温家宝建议在丹家口水库上游水污染防治规划名称后再加水土保持规划，这不仅引入了面源污染防治内容，还实现了水利与环保的高度融合。至2014年，淮河流域最先实现达标的恰是南水北调东线区域。有专家说因为有大工程撑腰，有专家说因为有水利部门合作，都有道理，但我内心最感谢汪恕诚师傅多方细心操劳。特别是他敏锐的提醒：发达区域理应更环保。今天再回首东线、中线治污的成功，聚焦经济发达区域治污，剖析发展模式，靠生态优先、绿色发展根治污染，恰恰是源于汪师傅的指点。这是我退休之后干成的最大实事。

        在我迎接80岁时遇到了我的大学老师张楚汉。从清华毕业多年未与张楚汉老师联系，2021年元月国务院成立南水北调后续工程专家咨询委员会，生态环境部推荐我当专家，我自感年龄近80已经超龄。国务院副秘书长逐个谈话时，让我看了名单，才知比我年龄大的近10位，最大90岁，还有多个学长。我的大学老师张楚汉就已88岁当副主任，看到师长都在工作，我更有信心为祖国健康工作60年、70年，因为已完成了54年。下定决心后，按秘书长要求签字承诺“说真话”。在严师教诲下，我又回到年轻时代，最后赢得像小学生得大红花一样的高兴。就在一年后的2022年元月，中国工程院向中国环科院发来感谢信，在红头文件并加盖公章的文件上有这样一段话；“专咨委自成立以来，专咨委努力克服时间紧、任务重的难题，不负重托、不辱使命，为推进南水北调后续工程高质量发展作出突出贡献。你单位夏青同志作为专咨委委员，坚持实事求是和科学精神，有着深厚的学术造诣和广阔的科学视角，兢兢业业、履职尽责，积极建言献策，有力保障了专咨委工作的顺利开展。”这是我80周岁得到的难忘肯定，也是我跟着老师决心延长为祖国工作年份后得到的最宝贵肯定。

        现在我又开始为碳排放双控制制度落地干实事，不断发现、识别、评价、验证、示范绿色生产力硬核技术，支撑双控制度技术服务平台为全国服务，又在充实新师傅。因为我深深体会到，没有上述十几位师傅，就没有我的成长路径，没有我再干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信念，我重视众位师傅教会我的一切，因为我的科研成就离开他们就没有共和国的土地，离开他们就没有人性的光芒，这些才是环保工作者的永恒之魂。

夏青说绿

环保与绿色同根，污染与绿色相悖，越来越多的公众关心环保、关心绿色，需要解读环保和绿色，为人的幸福最大化、环境影响最小化开路。